几件乐器长期固定搭配进行演奏,主奏乐器和乐手的互为作用,建构了乐种的具体音乐表达。从严格意义上说,在同一旋律线条下,每一个声部都非常重要。乐手们很懂得在各自不同的演绎中维护这种“齐奏性”,并顾及自身所处的合乐音色整体。事实上,主奏乐器与其他乐手之间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,不仅在音色音响层面,而且在即兴加花、润饰旋律的细节上,都有着艺人的审美准则,并以此维系着一种良好的人与人之间的默契与交往。
由上海音乐学院洛秦教授主编,洪丁教授、杨健教授副主编的《音乐表演艺术及其文化研究的理论与方法》一书中汇集了海内外27位杰出学者在音乐表演领域研究的学术成果,从世界音乐文化的视角,选辑了不同国家、不同族群、不同地区,特别是不同文化语境中的音乐表演事象,以呈现音乐表演所涉及的艺术、生理、心理、历史、民族、社会、哲学和文化的多样性与复杂性。
今天与大家分享的是“音乐表演的社会属性及其关系”章节中郭树荟关于“主奏乐器在乐种中的艺术经验性体现”部分内容的整理。
“其实所有的主奏,都是其他乐器让出来的,这体现一种修养,甚至是道德的文化内涵”。①这个“让”字非常深刻、精准地表述了在音乐进行的某些时段中,主奏之所以能凸显出其技术形态的文化内涵的原因!从具体音乐形态上讲,“让”是指乐手有意降低自己的演奏特性,如压低音量、减少音高的流动性、减缓节奏、 加入休止等等,进而在整体音响的物理状态方面,为主奏营造空间。什么时候“让”、 怎么“让”、“让”多长时间、“让”的次序、“让”与“让”之间的关系等等,都体现了演奏者作为自然人个体的性情流露,并与其他诸个体构成群的关系总和。很显然,习性、感悟力、情商、知识结构以及演奏技能等等因素,会潜在地赋予“让”更深层的文化内涵,由此可看出,相互关联、相互制约、全方位考虑,是乐手们共同遵循的理念。围绕着这个话题,江南丝竹的艺人有许多说法,如“你退我进”“你繁我简”“你疏我密”等等格言式的“配器”,从一个深层的侧面,表现出乐种中每一个乐手的存在意义。
艺人们说得好:“熟手领先。”乐器声部和乐手技艺的存在、群体与个体间的对话,与乐种的主奏有比较大的关系。作为主奏乐手,他不仅在个人内在的技艺上,而且在客观的外在的整体运作中,以及相关联的方方面面都要体现出主奏的地位。比如将自己的器乐语汇作为引领,由个体带有标识性的演奏特色来呈现,诸如江南丝竹中曲笛的“倚音”、广东音乐中高胡华丽的“花指”、河南大调板头曲中古筝的“按滑音”、二人台牌子曲中笛的“花舌”、潮州弦诗中二弦的“用弦八法”、弦索十三套中三弦和琵琶的“拨弹花点”、山东碰八板中的“勾”“搭”手法等等,这些乐器在长期合奏中,依据自身的规律特点,在一定规范和框架中发挥着特色。如河南大调板头曲,从早期河南曲子演唱前演奏的几支器乐小曲,到逐步发展为独立形式的器乐合奏河南板头曲,直至独奏形式的“河南筝派”,这系列的变化与主奏乐手有极大的关系,应该说,这是曹东扶先生一生传承和树立的乐种和筝派。“板头曲”的几件乐器——古筝、三弦、琵琶、胡琴,作为多种乐器演奏大家的曹东扶样样都会。他是三弦、古筝的“熟手”、演奏技术高超的“乐师”,他的演奏与“板头曲”合乐的互动很好。艺人们说,“谁的花加得好,就让谁来领”②,曹先生有诸多熟稔的大牌曲子,如《满江红》、垛子套曲、鼓子套曲,这些都沉淀在他心中,他的雅唱、俗唱地道,领奏的地位也是由乐手们推选的。因而,曹东扶先生作为河南大调板头曲的主奏乐手,其丰厚全面的艺术涵养,决定了他作为主奏和领奏的地位。由此可见,无论个人技艺如何高超,与其他乐手之间的配合更突显主奏乐师“顾全大局”的品格。
注 释
① 2016年3月16日对江南丝竹乐班曲笛演奏家周峰老师的访谈。
② 邓姝:《河南筝派器乐化特殊语汇初探》,上海音乐学院硕士论文,2013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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